另外有一些權教,是為了適應某一些時空和根性才建立,並不是可普遍地適用於一切時空和文化的。運用權教的人,應該有這一個對於權教的認識,才能適當地發揮其功能。像大乘當初是為了適應一個特殊的文化,才把佛法和「瑜伽」相結合而發展出了密宗,並不是佛教本來就有那麼多神祕的色彩和儀軌的。在那樣一種時空環境下,這樣一種教法是「增上」,因為那些人的文化習性本來就充滿了神祕主義思想。把佛教中加上了這些教法,其目的是為了要使那個時代,那個地域的人,能由此而學習真正直接的佛法。現代人受過理性的教育和科學的訓練,並沒有需要再一定要透過那些神祕的過程,才能學習佛法。如果有人特別有神祕傾向而適合由此進入,當然也是很好。但如果一個人本來沒有神祕思想,反而因為學了密宗而變得神祕兮兮的,這樣就不是使一個人增上,反而是退化了。因為佛法的本質是理性的宗教,是鼓勵人有「自依止」的人格和能力的。所幸藏密本身仍包含了實教,修行人到最後仍能了解真的佛法,只是多了一些所謂「祕」的過程罷了!
但現在在臺灣出了一些所謂新興的教派,也打著佛教密宗的招牌。很明顯地就產生了很大的偏差。這些教派幾乎完全分不出權與實,專門用密宗的神祕主義部分來作為主題,吸引徒眾。可是在其內部,卻並沒有真正藏密所謂「實教」的內容。當然也就無法引導修行人進入正法。這樣發展下去,是很可憂的!
故我通常不會隨便鼓勵人修密教,而要看其根性。如果鼓勵人去修,我也嚴正地告訴他要去藏密四大教(黃教、白教、紅教和花教)的直接道場,由有「格西」或喇嘛資格的人教授才行。否則隨便到一些自稱「上師」、「金剛」或「活佛」的地方去,不但浪費時間,而且往往被那些神祕主義的東西迷得昏頭轉向的,連原來還有的一些作為人的理性判斷力都失去了!這樣就實在太不值了!
我在紐約過去亦曾學過密宗。根據我的觀察和了解,無論是白教、黃教或紅教的喇嘛,真正受人尊敬的成就者,都是一些謙沖自持,待人平實真切的人,從沒有人動輒把甚麼神通或自己的成就一天到晚放在嘴邊。今天在中國人的圈子裡反而有人如此,還吸引了不少徒眾。這實在是佛教文化的失序現象。西方人會被密教吸引,是因為西方傳統基督教文化,本身就有神祕主義的傳統,本來就有人文上共通的地方。故作為一個西方的文化人而由藏密進入佛法,可以說是一個合理的方便。也可以說是權教和實教的適當運用。但中國人的情況就完全不同了。中國文化本來就有深厚的人本主義理性傳統,儒家的「敬鬼神而遠之」,「未知生、焉知死」,都是活生生的直接例證。佛教的禪宗傳到中國而大盛,正說明了中國人的根性能開創一個卓越的「不著佛求,不著法求,不著僧求」的佛教傳統,把人潛在的智慧和理性提升到一個人類文化發展的新格局中。直到今天,全世界的修行人皆仍受到中國禪宗的法益。而今天的中國人如果還在迷迷糊糊地被一些神棍級人物的妖言所惑,那可真是在全人類的文化圈內貽笑,要被全世界的佛教同修說中國人是在「開倒車」了!
我並不反對密宗,也不反對淨土宗。但站在佛教基本的權教和實教應適當運用的立場而言,我以為今天佛教的情形是很應當檢討改進的。許多問題真正的根源,仍是因為權實不分。佛教的整體如不能在這一點上有基本的共知共見而有所突破,要發揮佛法整合的力量仍是不易的。
在佛法修行人的立場說,一個健全的修學環境,應該能使有合適根器的人很快進入實教實修才對,否則就是時間和資源的浪費,也是佛教自己限制了自己教內優秀人才的培養。所謂「權」就是暫時,不應是一個長久的駐足處。除非這個人的根器不足,的確無法前進。否則就是修學環境整體的問題,應該要改進才對。
在弘教者的立場來說,佛法中覺觀的智慧,是不可或缺的弘法條件。弘教者當有敏銳的觀察力,而能知道如何在一個修學者的生命中去靈活地運用權實,使其能突破困境,逐步增上。權和實本身,並沒有高下好壞的分別,只是看弘教者運用得恰不恰當,拿捏得得不得體。運用得不適當,實教也成了垃圾,一無用處。運用得適當,就能使更多的眾生蒙益。
我常說大乘佛教是一個不斷開創,不斷現代化的過程。而這個過程是否能有力地展開,就決定於是否有足夠的弘教者能深入佛法的內涵,而具備開權顯實的能力了。我很希望佛教能很快地有一群真正「具正法眼」的弘法師,能正確地向廣大的人群解釋甚麼是權、甚麼是實。並能更進一步正確地運用權與實,使佛法能有力地展開,為眾生謀福祉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