癡是真正的死

最後若要說癡也就是死，就更能顯現出佛教生命觀中「覺」的真義。

人之所以是活的，正是因為其有知，有覺、有智慧，而能認識事情的真相。這就是覺。而不能覺知事情真相的人，迷迷糊糊的，依佛法來看，其實不能被稱為活著的。

這就好像天空若飄來一朵雲，則湖面上就映出一朵雲。若飛來一只鷗，則映出一只鷗。這樣才是正常的湖。這就是佛法中講的如實觀。

而如果天空飄來了雲，湖面卻映不出雲，反而映出了一只鷗。我們能說這湖不是個有問題的湖嗎？人如果也同樣地對眼前該看到的事看不到，或因心有成見而扭曲了事實，這種不知不覺的生命，又怎麼能說是活著的呢？

常常有人說佛法很難，而我則覺得佛法其實很簡單，因為佛法只是主張人應當能認清事實的真相。只是人往往因為自己的執著，不願認清事實的真相。這就是「癡」。但若以此而說佛法很難，合理嗎？

就拿我們探討的生死觀來說吧！佛法所要人看出的事實，只不過是生命本身因是緣起的，故是沒有自性的，不可執著。而緣起的東西，也必然是無常的。故人類當視死亡為生命的一部分，而不當逃避死亡。但人類偏偏就是不願面對並接受事實，而要自我折磨。在這種情況下，還要說「佛法很難」。這難道不正是在逃避呢？

我記得過去曾經在報上，看到了日本真理教主麻原彰晃受審的報導。最令人感到吃驚的，是他完全不覺得自己有甚麼錯。他領導的團體在日本施放毒氣，而傷害了無辜的人們。但麻原覺得自己只是「替天行道」，也以真理的奉行者自居。

最令我難過的，並不是他們犯了錯，而是其心靈裡一種完全自以為是的無知，狂熱和傲慢。人犯了錯，當然會在生命的流轉中受因緣果報，但佛教並不會把犯了錯的人視為絕對邪惡而不赦的「罪人」。人只要能反省自己，承認錯誤而改正自己的行為，我們就仍然接受他，視其為兄弟姐妹。可是當一個人已完全陷在由「我見」所築成的城堡中而不肯面對任何事實的時候，以佛法的生命觀而言，這個生命就不是活著的，而只是在自我折磨。地獄之所以被稱為「獄」，就是牢籠的意思。存在在自己由心所生的抽象概念之中，正是牢籠。這樣「不如實」的生命，也必然會是痛苦的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