在家人修持的五戒：不妄語戒

時常有人告訴我，他的工作不可能不妄語。我就會告訴他據我所知，最成功的商品銷售員，平均來說都比一般的銷售員誠實，會告訴顧客他的商品之優點和缺點。雖然在當今工商業發達競爭激烈的環境裡，不少人皆以為說謊已自然地是生活的一部分，我仍然認為佛教講的不妄語，在現代人的生命中仍是重要的。而且不僅是對個人的品行是如此，就是對一個人事業的成功亦仍是如此。

根據佛法修行的理論，一個人要能享受到解脫之樂，其中一個很重要的因素，就是身心皆要能放松。這意味著一個人的心中沒有掛礙，精神裡沒有張力，也沒有太多「心機」。一個正直的心靈不需要在講話時用太多力氣，也不用去顧慮要如何說才能不矛盾而自圓其說。因為心很坦蕩而沒有壓力，故修行人能很自然地放松而趨向解脫法樂。

但對於一個心機比較複雜，常「心口不一」或常打妄語的人而言，情形就完全不一樣了。一個人一旦打了妄語，他就有需要用力氣去維持這個謊言，這是要付出心力的。無論一個人是再自然的說謊專家，要能完全不用心力地維持一個妄語在生命中，可以說是很不可能的。因為有個「張力」存在心裡。他必須要記住這一個謊言，是對何人說的，是在何狀況下說的，這樣才能在日後自圓其說。於是張力就會隨妄語的擴展而愈來愈大，人也自然就會愈來愈不愉悅。因為那一個「心的虛妄架構」已經是太複雜了。要不斷地維持那個東西，當然是很難受的。此時想要去修解脫道，自然是很不可能的。勉強去修，充其量只是一個逃避罷了！

故我常會提醒朋友打妄語的可怕。一個妄語所能令人得到的也許是一些東西，但它令一個人失去的，卻是原有和平的心。這一種互換，對未聞佛法的人是一種可惜，而對已聞佛法的人，就是一種不值了。

在佛教現代化的在家五戒中，我以為其他的戒或可以視不同的情形而有所伸縮，唯獨這不可妄語一項，我認為是要謹守的。因為它直接地影嚮到修行。一個不直的心，再修也只是熱惱。佛經中有「直心是道場」的教說，那真是一點也不假的。

現代人也許因為受到種種現實生活壓力的影嚮，往往會比較短視，只顧得了一時，以為妄語一下沒關系，反正大家以後不見得會再碰面。以佛法來看，這就是兩種不正確的見解（常見與斷見）中之斷見。誰說大家將來不會再見面？我們在第一章中已說過，在佛法中沒有永久的相聚，也沒有永久的分離。你今天欺誑了一個人，就算是過了很長的時間，大家再見了面，你仍然是要慚愧的。不要談「有我無我」，也不要說空說有。如幻三界因果的流轉，就是如此。就像一顆石頭投到池塘裡，會引起波痕片片一樣地現實。你能說由此岸到彼岸的微波，有實在的體性嗎？它當然只是因緣所生的幻想，並沒有實在的「波」這樣東西，只是水面的高高低低罷了！但波就是波，就有波的相、波的作用和影嚮。波雖並沒有一個「我」，但會由此到彼，又再由彼到此反複擴散，是大家都知道的。現代部分學佛的人，以為自己了解了「一切法無我」的道理，就把「因果律」當成方便教說，以為是宗教家騙人的東西。其實因果和無我，並不是兩回事。正因為無我，沒有自性，因才會成為果。否則因就將永遠是那個樣子，而不會變化了。故同一個緣起論，在橫的來看是無我，空無自性；而在縱的來看，就是無常律和因果律了。這兩者是沒有任何沖突的，而且皆是緣起論之一面。以為自己了解了無我論就把因果律小覷了的人，可以說是對緣起領悟得不夠深入，也是對無我論看得不夠全面。正知見仍不夠完備。而人也正因為正知見不夠完備，才會以為隨便騙騙人沒有關系。其實關系是很大的。

一個欺誑的行為，其真正的作用和影嚮是法界中的一個心靈變得更不安，而另一個心靈變得更不信任。這就是法界的一種污染了。佛教徒應在現代一般短視近利的環境裡以身作則，向眾生展現一種深信因果，負責任，有遠見的人生觀。視由妄語而得到的利益為災禍，也把妄語視為生命不和諧的表現。

最嚴重的妄語，當然就是「未證曰證，未得謂得」。我一向把他人自稱的證果、成就，視為其「私生活」的一部分而予以尊重。但在講到不妄語戒時，我仍是要提醒修行人的註意，千萬不要以為自己很聰明，天下人都是傻瓜。你就算成功地騙了天下人，終究騙不了自己。一個人若欠了錢，可以逃債到天涯海角，但一個人終究無所逃遁的，是時時必須面對的自己。解脫自在而無所牽掛的心靈，像是一池清澈的水。水不會存有任何實有的解不解脫，證不證果的見解，故能照天照地。而沒有解脫的心靈，就像是一池混濁的水。而池中的泥砂，就像是修行人貪著的種種我見和法執。結果是雲來了也是混濁，月來了也是混濁，池水之中並沒有如實地現出雲和月。我很希望大家要勤修四念處，能讓自己的心靈愈來愈像一池清澈見底的水，而不要愈來愈像一池「混水」才好。

肯把「大成就」、「無上師」等名號冠在自己的名字前面，而自願作「混水」的人，當他自己獨處而發現日光竟然照不到自己「心靈的池底」時，那一種恐慌和愁苦，是無可言喻的。只要這一個引起極大我慢的法執不除，我願意坦白地告訴大家，修行人的生命永不會有「水清石自現」的一天。自甘墮落而為混濁之水，也剛好應了中國人「混水摸魚」之妙喻。我也要在此提醒諸位同修道友，千萬要張開自己的慧眼。這種恬不知恥自封為「金剛」、「上師」之流，你要跟他去「摸愚抓瞎」倒是很多，要講修行，門都沒有！

以佛法覺的修行原則來看，凡夫就要徹認自己是凡夫！你只要能把自己看清楚了，不欺騙自己，終會有契入諸法實相的一天。你如果不肯，而硬要打妄語來自欺欺人，我敢說就是十方諸佛都度不了你。這其中的嚴重性，豈可小覷？

也正因為這個原因，我以為現代的在家五戒要特重不妄語戒。不要以為一點小謊沒關系。水滴雖微、漸盈大器。時常講一些不真實而不是發自內心的話，時日久了，人就不「真」了！這種情形要再去覺觀，就很難了。